出版:2014.08
規格:繁中/平裝/218頁/16 x 21/彩色
ISBN:9789867705273
備註:第二版
我們試圖喚回的,並不是失落的現實本身,
而是存在於現實世界中更大的失落;
或者,可以說是一處永遠也抵達不了的烏托邦。
──所有一切,都將成為未來的廢墟
廢墟之所以是廢墟,並不只是因為它是一處被人們遺棄之地,而是透過這些被人們漠視的場域,我們都在學習如何遺忘…。
本書是藝術家姚瑞中的「廢墟學」起點,迷走於廢墟之中,不僅僅是對各失落之墟的紀錄,更是一種對創作原初的找尋──「雖然為了藝術理想自我放逐到一個廢墟國度,但透過這處無人看管的『樂園』,我們試圖找尋那不斷停駐卻又不斷消逝的夢想;透過創作,我們試圖找回那原本就不屬於現實世界的憧憬。……我們試圖喚回的並不是失落的現實本身,而是存在於現實世界中更大的失落;或者可以說是一處永遠也抵達不了的烏托邦。」
因此,本書所集結、收錄著台灣廢墟的紀錄性攝影與遊記文字,一方面展現了廢墟的頹之美,另一方面也回頭反省著台灣「自我廢墟化」的歷程;從分布於全台的工業廢墟與環境汙染現象、廢棄住宅與災難住宅、到廢棄遊樂園與殘破玩偶所象徵的失落童年,到信仰神祉的偶像廢墟,都顯示著廢墟荒廢的速度與數量,是隨著人們無止盡的物質慾望及城市擴建成正比。本書最後,則以閒置空間再利用的案例,帶出廢墟之中絕處逢生的可能性。
所有一切都將成為未來的廢墟,所有一切影像終將逐漸褪色,然而在本書中,照片不只是一個必死見證,而是一個再生介面。
■ 自序
關於如何被廢墟召喚的無聊人生
Ⅰ
不知是何時開始對廢墟感興趣了,約莫是1988年秋天進入聯考補習班後,每天面對疲勞轟炸的小考、段考與模擬考,背誦著早已名存實亡的地理與對岸中國歷史事件,熟記各種三民主義的制式回答,而數學從來就在個位數中徘徊,在這個塞滿上人如同軍隊訓練的狹小房間內,大家試圖以短暫且密集的公式與填鴨,換取「由你玩四年」(University)的大學生活;想當然爾,這種日復一日、看著分數緩慢成長或急速下滑的日子,並沒有什麼特別值得留念的,若真要為那個短暫且苦悶的歲月勾起絲絲回憶,大概只有與友人相約蹺課去流浪的插曲吧!
每每在補習班冷氣房中睡得不省人事差點沒感冒後,就乾脆蹺課瞎晃到人煙罕至的廢墟去,沒有特別目的,更沒有任何壞念頭,大概是潛意識怕被人「抓包」,於是只好躲在沒人管的廢墟裡啥事也沒幹,就傻傻地抽著菸,面對破舊廠房與斑駁牆壁,想像著未來遙不可及的藝術大夢;或者朝著被畫得亂七八糟的牆上猛扔石頭,狂笑藝術只是有錢人家的裝飾品,或者憤世嫉俗地說著藝術充其量不過是一種自我安慰的囈語。當時窩在廢墟所能做的,只有對著黑洞般的暗處狂笑,然而卻沒有任何回音,只有那千古不變的永恆沉默與頹敗空間為伴!
之後全補習班居然就我們幾個經常蹺課的「怪ㄎㄚ」考上大學,想當然爾,這家位於公館,標榜學術科合一的補習班也就壽終正寢了。1990年上了國立藝術學院(國立台北藝術大學)美術系之後,每天在如同「廢墟」的蘆洲校區上課,有時遇到颱風淹大水,由於二重疏洪道尚未竣工,校園往往成為一片沼澤;我記得有一次又淹大水了,誇張的是水不但淹到校門口,連教室桌椅都不自覺地漂到我們跟前,懷疑是否要上課的我們一群「傻B」,只好划著桌子倒過來做的「船」,與老師在一片汪洋校園內討論藝術,說來倒也瀟灑,這也是我第一次划船經驗。每天在破舊畫室上著藝術的春秋大夢,在野草叢生的中庭內對天發呆;有一次西洋美術史上到一半,突然腹部隱隱作痛,趕緊蹺課頭去廁所「撇條」,上大號時抬頭一望,骯髒的蹲式廁所牆上由不知名學長留下了一句話,上頭寫著:「世界在外面等著我們!」當時如同醍醐灌頂,就在「大條」落入馬桶、全身舒暢的瞬間頗有覺悟,於是狂奔教室拿了Nikon FM2相機,騎上紅色偉士牌,就此展開了蹺課與拍照的日子。
Ⅱ
有時會晃到北海岸的「飛碟屋」,不然就去八里海岸線看看海,偶而去廢墟發個呆,或者到公館由吳中煒開的「甜蜜蜜」店內,與來自各地的「怪ㄎㄚ」聊天。這是一家不斷舉辦各式各樣活的怪店,包括猶如垃圾般的裝置藝術、吵死人的電子噪音、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小劇場、有看沒有懂的錄影藝術、老是走音的地下音樂、亂七八糟的詩作??等林林總總深具實驗 的節目,整個店面雖然不大,但感覺就像當年「達達」(DaDa)運 的「伏爾泰酒店」(Cabaret Voltaire)般地狂亂,店裡空間擺設隨著店主吳中煒的心情每天都在變,其中大部分陳列物都是他在全省各地撿來的骨董、廢棄物或是即興創作的作品,就在這個奇特的「咖啡館」中,瞎混地找到了對藝術的偉大憧憬,這點也促使我們將來成為一起混廢墟的同好。
除了混「甜蜜蜜」、或者圖書館寫些莫名其妙的論文之外,後來乾脆與同學組織登山社並擔任嚮導群群長,三不五時就往深山鑽,雄心壯志的背負三十公斤重裝,在漫無人跡的湖川岳中看遍名山大澤,甚至差一點沒被超級強烈颱風給吹下山崖、在能高安東軍山下的奧萬大北溪旁被虎頭蜂螫斃、在「聖稜線」上喝著比咖啡還要黑的黑水塘死水,或者在大雪過後的「南二段」吃著路邊剉冰加蜜餞,卻也從來沒在山上拉過肚子,這些點點滴滴實在可以去參加荒島求生之類的比賽,我也跟我親愛的「山胞」們渡過了難忘的大學生活。
不過當時並不是為了玩耍而蹺課,純粹是為了看看外面廣大世界,順便進一步瞭解台灣這塊土地,但老師們似乎不太瞭解我的想法,就在畢業前夕因為一堂必選修(至今我仍不明白什麼是「必選修」)的「藝術選讀」曠課過多被當,而被親愛的老師硬是給留了下來。於是不服氣的我乾脆休學去當兵,執行創作計劃「反攻大陸行 ──入伍篇」,開始每天在大園空軍401聯隊基地,數著隔壁中正機場起起落落的飛機,想像何日才能出國。白天在「第五修護補給大隊」政戰室畫宣導壁畫,晚上則當「五修大KTV」店長,除了煮茶葉蛋、滷雞腿、剉冰之外,要不就是對著醉得不省人事的軍官,畫著一幅幅帶著猥褻又敗德的素描,更諷刺的是靶場沒去過幾次,體重倒是拜下棋贏了不少泡麵之賜,上升到有生以來最高點(六十八公斤)。每當「莒光日」時,則帶領眾處室兄弟唸口號,然後大夥再於幽暗KTV冷氣房中緩緩昏睡,就這麼日復一日在KTV情歌旋律中,執行我英勇國軍的「反攻大業」;有時一些「兵變」菜鳥會來KTV找我做心理輔導,但偏偏我自己就是兵變的「老鳥」,時常在想如何「自裁」最完美(完美主義者的悲哀就是連死都想要徹底完美),原本想用KTV的煤氣壯烈引爆,沒想到台中KTV大火讓總政戰部下達命令──一律禁用瓦斯桶改用電磁爐,所以只好每天與眾阿兵哥大眼瞪小眼直到「光榮退伍」(有證書為證)。
Ⅲ
好不容易從空軍退伍之後,先回藝術學院把畢業證書弄到手,此時有一批在三芝廢墟創作的學弟要去當兵,於是我跟一些剛退伍不知要幹嘛的同班同學們,就在三芝「東方淨心」療養院旁的廢紡織廠內開始了廢墟創作活,畫一些連自己也看不懂的奇怪圖案,偶爾隔壁療養院的精神病患會來參觀,本來擔心我們鬼畫符般的畫面會刺激他們的病情,沒想到他們居然還要跟我們拜師學藝,當時驚覺藝術家與精神病患的界限好像滿模糊的,都是一群社會邊緣人,不過我們卻也在這個廢墟中,找到了屬於我們的創作樂園。當時對我而言有一種體悟,雖然為了藝術理想自我放逐至一個廢墟國度,但透過這處無人看管的「樂園」,我們試圖找尋那不斷停駐卻又不斷消逝的夢想;透過創作,我們試圖召喚那原本就不屬於現實世界的憧憬。然而,我們試圖喚回的並不是失落的現實本身,而是一個存在於現實世界中更大的失落;或者,可以說是一處永遠也抵達不了的烏托邦。
說也奇怪,當時居然以在高山上隨處尿尿而發想的「本土佔領行 」(Territory Take-over, 1994)一作,被選為1997年「威尼斯雙年展」(La Biennial di Vennzia XLV Esposizione Internazlonal d’Arte)台灣館「面目全非」(Facing Faces-Taiwan Taiwa)代表藝術家之一,開始展開了赴外國參展的日子,1997年底去美國舊金山及紐約駐藝術村半年,2001年又去英國倫敦駐藝術村四個月,在國外參展、閒晃、混吃等死的日子中,驚覺像我這類「棄業青年」還真不少,而一些當地藝術家聚集的廢墟也被整理地很好,甚至搖身一變成為藝術家創作大本營,這點倒是給我不少啟發。回國後除了創作與展覽之外,沒事接一些鳥不拉雞的案子混口飯吃,或者寫寫稿介紹當代藝術;「周休八日」的日子於我而言,如何打發時間變成一個重要任務,無聊感似乎已成為生活中一個揮之不去的陰影;有時沒事幹隻身晃到廢墟內拍拍照、發發呆,在台灣各地廢墟瞎晃的日子,換來的是上卷黑白底片。
這十餘年來零星於台灣各地攝得的這些照片,原本是為了創作需要而搜集之影像,後來與友人閒聊當中才打算認真地將這些照片集結起來,並密集補拍遺漏地點,前後大約花了半年時光吧!在三十五歲生日前,我把這段陪伴我度過許多光陰、被人遺忘的空間,在漆黑狹小的臨時暗房中放大出來;在這一張張於顯影液中逐漸清晰的黑白影像內,我看見的不是破敗且刻意被人遺忘的過去,而是一個淒美頹廢日子的追憶,我只是藉由暗房放大儀式把它們釋放出來罷了,除了有一種莫名憂愁與親切感外,也同時告別這段張狂流放的年輕歲月。
Ⅳ
之所以會有這本書的出現,除了以上個人因素之外尚有其他原因,不是對鬼屋特別感興趣,也不想唱衰台灣產業,更非「九二一大地震」的災難紀實,而是一本試圖集結台灣廢墟頹之美的攝影∕文字書,也回頭反省台灣「自我廢墟化」的歷程;因為照片數量龐大且少有相關參考資料,因此根據親身體驗,以遊記方式從餘處廢墟照片中先抽樣出來,將不同屬 的照片內容分成五個章節來談。
第一章是談散布於全台各地的工業廢墟與環境汙染現象;第二章聚焦在廢棄住宅、災難建築與權貴官邸之上;第三章聚焦於廢棄遊樂園與殘破玩偶,回味一下失落的歡樂童年;第四章則碰觸偶像神祇,談論充斥於全島的造神運與信仰錯亂;當然廢墟不止這些,其他如軍事廢墟、交通廢墟、廢棄礦道、離島廢墟??,在時光變遷與產業結構改變的前提之下,廢墟荒廢的速度與數量,隨著無盡的物質慾望與城市擴建成正比成長。讀者看了本書文字及照片後可能會很絕望,台灣那來那麼多廢墟啊!連我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;因此最後一章帶入台灣近年來「閒置空間再利用」(Creative Programming in Reuse of Spaces)熱潮,以及我在國外實際參與藝術村的經驗,再帶入一些藝術家朋友自營的藝術村實例,試著將廢墟再生的可能透過實例進行討論,也算是另一種絕處逢生的期待吧!
若說時空交集是一個過去與未來之顯現,那麼鏡頭當下的真實究竟是否能夠永恆地存在,也就成為一個弔詭幻像,或者可以更消極地說,所有的一切必將成為未來的廢墟,所有一切影像終將逐漸褪色;不過我寧願相信照片不止是一個必死見證,而是一個再生界面與莫名的時空召喚。
對我而言,廢墟之所以成為廢墟,它不止是一處被人們遺棄之地,透過這些被人們漠視的場域,我們都在學習如何遺忘,並遠離永不復返的悲慘回憶;而這一切都指向對完美世界的嚮往,但完美世界也意謂著世界的結束與毀滅,遙不可及的烏托邦也宣示了存在意義的終結與消失;時空在廢墟靜止,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奠基於失落的幻覺、一處無人跡的美好他方!
寫於2003年雙十國慶日
再版序/姚瑞中
自序:關於如何被廢墟召喚的無聊人生
Chapter 1 廢墟與文明
-所有一切都將成為未來的廢墟
-以屍骸構築的文明
Chapter 2 遠離家園
-失落的鄉愁
-夢想總在他方
-高處不勝寒
Chapter 3 最後遊園地
-樂園不死,只是逐漸凋零
-從不存在的烏托邦
Chapter 4 造神運動
-眾神讓位
-悲劇無所不在,真神從未現形
Chapter 5 輪迴再生
-閒置空間再利用
-永無止盡的消亡
◎ 姚瑞中
1969年生於台灣台北,1994年國立藝術學院(國立台北藝術大學)美術系理論組畢業,曾代表台灣參加1997年威尼斯雙年展及許多國際大展,也曾從事過小劇場、電影、電視、電台、攝影、美術史教學、藝術評論及策展等工作,平常周休八日,沒事幹時喜好到處閒晃、看書、聽音樂及拍照。曾與友人合著《在台北生存的一百個理由》(1998年非文學類金鼎獎),另著有《台灣裝置藝術(1991-2001)》(木馬文化,2002/10)及《台灣當代攝影新潮流Since 1999》(遠流藝術館,2003/6)。目前為專業藝術家、藝術評論工作者及獨立策展人,並於實踐大學媒體傳達設計系兼任助理教授級專業技術人員。